德国亚马逊心里类图书排名榜首 年度最令人动容的温情家书 张德芬 身心灵作家 李建中 李建中心理工作室创始人 戴影频 武汉大学(深圳)心理健康管理研究所所长 重磅推荐 这是一个将人的恐惧、重担、愧疚、思念和爱转化为救赎力量的真实故事,51封家书总有一封触动你心底最坚强的那根弦,请一定要读一读! 你知道吗,当人们说「你的脑袋里住了一只山雀」,是指一个人得了抑郁症。现在,爸爸的脑袋里也有一只山雀。爸爸想让你知道我的山雀从哪里来,还有,它作怪的时候,我怎么努力赶走它。 我是山雀爸爸,我爱你!我正走在重回你身边的路上。
第一封信 不得不住进杜鹃窝
我把这里的专科医生叫做“山雀医生”,
他们的责任就是要捉住我脑袋里的那只山雀。
我亲爱的马兹:
来到这里好一阵子了,现在才慢慢弄清楚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以及为什么我会降落在这里。没错,像宇宙飞船一样的降落。一开始,我觉得这里真的像个陌生的星球。这段时间,我飞得太快,像宇宙飞船一样,飞过自己的生活,快到根本来不及细看生命中的许多事和人,尤其是你。我真的感到很抱歉,你一定也很难过。为了让我的速度慢下来,我需要特别的医生进行特别的治疗,也需要服用特殊的药物。
也许有人已经告诉你:“你爸爸被关进了疯人院。”是的,我现在待的地方,以前的人就是这么称呼的。所有脑袋有问题的人都会去这种地方,不是神经病院,就是疯人院。那里关了很多灵魂遭受折磨的人。从前,医生对精神疾病的了解很有限,因为他们对这个疾病不感兴趣,所以医生会告诉病人,他们得的是早发性痴呆症(DementiaPraecox)。这个词的拉丁文意思并非“老苹果”,而是说患病的人还没有变老就已经痴呆了。这个说法真是令人不耻!在那个时代,奥地利首都维也纳,甚至有公开展示病人的疯人院。
你看,以前的人根本不怎么用心照顾疯掉的人。还好今非昔比,现在疯人院被称为“精神疗养院”。这个名字念起来很不顺口,听起来也怪怪的。所以我想,我干脆把它称为“杜鹃窝”吧。
“杜鹃窝”这个名称源自古希腊的一部古老的戏剧,是很久以前一个叫阿里斯多芬尼斯(Aristophanes)的人创作的。这部剧叫做《鸟》(DieV?gel)。在剧中鸟类统治了整个世界,它们在天空建立了自己的城市,这个城市就叫做“云里的杜鹃窝”。其实这个名称还蛮贴切的,因为德文用“你的脑袋里住了一只鸟”或“你有一只山雀”来形容有精神病的人。我把这里的专科医生叫做“山雀医生”,他们的责任就是要捉住我脑袋里的那只山雀。
你现在一定会问,这只淘气的山雀是怎么跑到我的脑袋里去的?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并不容易,连聪明的科学家也还没找到答案。有些人说是遗传,也就是说,家族里有人得了这个病,这个病便会遗传给他的后代。就像有些家庭,一个人的鼻子很大,全家人的鼻子都会很大,是一个道理。
如果真的是遗传来的,那么我脑袋里的那只山雀很可能来自你佛劳可奶奶的家族。佛劳可有个舅舅叫做马兹,名字和你一样。他底下有三个妹妹,其中一个就是我的外婆米玛。米玛和马兹非常要好,可惜他很早就过世了。听说他是个机灵聪颖、活泼敏锐的人。
但是,他也得了精神病,只是当时没有人察觉他生病了。人们常说:“马兹说话怎么总是颠三倒四的?”但是却没有任何人想过要帮助他。米玛总是绘声绘色地告诉我很多关于马兹的事,我总感觉我和他很熟,他是那么有趣、难以捉摸。所以我帮你取了一个和他同样的名字,因为我希望你也是个风趣、调皮机敏的男孩。当然我不希望你成为疯子,我的宝贝,请快快长成一个机灵鬼吧。
你奶奶的表妹玛丽昂阿姨也有这个病。她以前就是杜鹃窝的常客。每次她的病稍微好转一点,她就拒绝吃药,所以当病情复发时,反而变得更严重。可能因为她脑袋里的那只山雀特别凶,所以当那只山雀折腾个不休的时候,她就会打电话给佛劳可奶奶,大骂她一通。在那之前,她老是打电话骂米玛。玛丽昂阿姨总觉得她以前被人欺骗过,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电话里,她总是用威胁的口吻说:“你们等着瞧好了。”我住在美国的乔治表哥是汉斯彼得舅舅的儿子,他的脑袋里也住了只山雀。
我们这些人得的病, 医生不用山雀、也不用脑袋里的鸟来形容,而是把它称做“双向情感障碍”(Bipolar-affektiveSt?rung)。它的德文发音听起来很像“北极的猴子”,也很像“愚蠢的极地科学家”。有时候,我感觉自己真的就是极地科学家,不是那种穿着雪衣,在冰天雪地工作的科学家,而是专门研究人生极点在哪里的科学家。我的意思是我很想知道世界的尽头,包括南极和北极,人们走到哪里就再也走不动了。到北极的路非常遥远,科学家到了北极,会返回来。而我走过的路也很远,虽然我还没到达地球的边界,但是我触碰到了个人的极限,还有妈妈和你的极限。
这就好比你过生日的情形。你邀请了所有的朋友来家里给你庆祝生日,你们一整天有吃不完的甜食,傍晚还可以看一部电影,这一天多美好呀,你忍不住希望天天都这么过该多好,这样,你就能得到更多礼物、更多朋友、更多零食、更多欢乐。可是总有一个时刻,你的朋友会被家人接走,然后你得上床睡觉,可是你完全还没感觉到累。真的一点也不累,反而精神旺盛得很。美好的一天不该就这样停止,你无法理解为何如此美好的一切就这样戛然而止。这种感觉通常只有小孩子才会有,等你慢慢长大,就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了。因为大人要懂得“控制情绪”,可不是吗?大人得把情绪掐得紧紧的,他们没办法和小孩子一样,忍受得了那么强烈的感觉。
四个月前的某一天,也就是你过完生日后不久,我醒来时,突然又有了那种强烈到难以自控的情绪,这种感觉太棒了,我觉得再好不过了,像吃了仙丹妙药。
这就是当时的情况。我得停笔了。吃药时间到了。医院的走廊很长,走廊两侧排满了房间,大部分是双人房。走廊的中间有一间房是医生、看护与护士专用的。晚上八点整,那里会准备好所有病人的药。我现在得去那里了。我再写信给你,我保证,我一定会写的。
我爱你。
爸爸
第二封信 我想出去透透气
我非常害怕自己也和杜鹃窝里的其它人一样,
只知道坐在这里对着外面的世界发呆。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我会为此奋斗的!
亲爱的马兹:
今天做任何事情都不顺心,我一点儿也不想待在这里,这里的一切都让我精神紧张,尤其是其它病人和他们的精神病。他们得的不是双向的躁郁症,而是单向的抑郁症或精神分裂症。你应该听过神经病或忧郁鬼这类骂人的话,但也许你年纪太小还没听过。
精神分裂症病人常有幻听现象,总认为有人要害他,但根本不是这样的。这种被害妄想让病人非常恐惧。这种恐惧感和你对《星际大战》(StarWars)里的元首号(Imperator)的惧怕不同。你的惧怕会自然消失,就算夜里做噩梦被惊醒,我们安抚一下也就没事了。精神分裂症病人却很难安抚,他们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们因为内心恐惧而又生性猜疑,连药都不肯吃。这种恐惧感始终伴随着他们,挥之不去,这让他们无法自拔。
这里有个上了年纪的女人,长得像我中学物理老师。她总觉得有人要对她下毒,不管是医生、看护、护士,还是其它病人,他们所有人都受到她先生的指使,串通起来想谋害她,然后夺取她的财产。事实上,她先生每两天就来探望她一次,陪她去医院餐厅喝咖啡。她的先生看起来很哀伤,他尝试着和她交谈,但她却只是两眼无神地凝视前方,我真的不清楚他们俩谁才是那个需要帮助的人。有时我看到这个女人独自在吸烟区抽着烟,这个样子让我忍不住笑出来,这时,她会凶神恶煞地瞪着我,偶尔她也会跟着我一起笑,就好像谎言被我被揭了一样。
患抑郁症的人就更让人心烦了,抑郁症病人行动慢得叫人抓狂,而且思维迟缓,不仅如此,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就像是被拔掉塞子的浴缸或者放了一晚上的保温瓶,他们似乎只剩下一副颤颤巍巍、略有余温的空皮囊。这些抑郁症病人一整天都蹲在走廊里,瞪着医生早上来给他们做检查。医生会给他们量血压,然后不痛不痒地问他们“痛不痛”“有没有什么问题”,通常他们只是摇摇头,医生们觉得没有问题真是太好了。瞧,这种管理多让人寒心!上午,大家各自在医院里活动,大多数人都参加了小组活动,比如运动组、手工自制组或自由活动组等。
我更喜欢到公园或医院的广场上去散步。活动完之后,就到午餐时间了,我觉得称为“喂猪”时间更贴切。病房区会有人推来两台大餐车,车里放了很多托盘,托盘上的碟子用盖子盖着,这样热气就不会散出去,但是一股煮烂了的难闻的蔬菜味会散出来,通常是花椰菜的味道。此外,还有一块很像肉的东西,上面淋着深色的酱汁;最后还有一道不知是什么的甜品,可能是饭后点心吧,但与其说是点心,不如说是猪食。说实在的,这里的伙食真叫人不敢恭维!给忧郁症病人吃或许可以,反正他们也不吃。对于想恢复健康的病人来说,得先从健康的饮食开始,不是吗?
你生病的时候,我会煮鸡汤、做布丁,好让你赶快恢复体力,我的母亲对我也是如此,这是人之常情。我喜欢下厨,并不是因为我必须得下厨,而是因为下厨可以令我平心静气。我常常在早上洗澡时就开始考虑做些什么菜、吃些什么主食,我的食材都很新鲜,但在这里想吃到新鲜的菜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当然,医院很大,用餐的病人又多,这可能也是无法供应新鲜菜肴的一个原因。这里有一个很大的厨房,里面有上百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他们头上都戴着塑料帽。我想象中的《星际大战》中那个坏蛋达思维达(DarthVader)家的厨房就是这样的。
难吃的东西虽然不会马上要人命,但是几年下来也叫人受不了。我相信让病人自己下厨会更好。我们可以组建一个烹饪团队,团队成员要慎重选择,因为如果所有的成员都是抑郁症或者神经病的话,大家的盘子可能会空空如也。这个想法值得一试,我曾经也向有关人员提及过,但是如果不是直接跟精神病院的院长(也就是杜鹃窝的窝长)谈,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这个道理在哪里都一样:要想改变,除了有好的创意,更需要足够的耐心。
我常常出去溜达。我说过最喜欢去公园,但是医院里各种各样的建筑也让我觉得有趣。每栋建筑前总有一些人穿着浴袍围着一个装满沙的烟灰缸吸烟,我们也可以在室内吸烟,这可能算得上是得精神病的好处。这里所有的病人都太紧张,不抽烟可能没办法过下去,如果没有香烟,不能用吞云吐雾来打发我们的寂寞,这样下去我们可能会互相残杀。
我们可以离开病房区,医生也鼓励我们出门,好叫我们尽早适应杜鹃窝外的群体生活,学习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解决问题。但是我是这里唯一出门的人。其它病人不敢尝试,也许是因为他们害怕出门,也许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去哪里。
离开病房区之前,我得用粗笔在护理站的白板上写上去什么地方。一开始我对这个规矩很气愤。其实我对这里的所有事情都不满,有个医生跟我解释说,这是脑子里那只山雀在作怪,由于它还没被捉住,所以我显得比从前更没耐心。
总之,我跟你一样成了小孩儿,做什么事都要得到父母的许可。我小时候就非常厌恶这一点,跟现在的你没什么两样。你可能无法想象,一个成人做芝麻粒大的小事都得经过别人允许,会感到多么不自在。反过来也一样:当我规定你做什么事时,我总会马上想到我的母亲,她说话的声音彷佛就在耳旁。我甚至能清清楚楚地回想起那个情景,像动作反射一样。
“要离开桌子,你得先问过我才行!”“想拿甜点,要先问我!”“穿暖一点”“洗手!”“大人说话,你别插嘴!”这些话都不需要经脑子的,人们想不到还能说点什么。有时候我感觉全世界都在说这种大空话,没有一个人真正说点什么经过脑子想过的东西。所有这些话都被人说了几千遍,听话的人也听了几千遍,大家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每个人都像鹦鹉一样重复着从父母那里或周遭环境听来的话。父母们总是这样,老想着定一堆的规矩,而且急得要命,跟急着做什么事一样,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因为老想着控制,所以毫无意识地反复说着这些同样的话。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信任固然好,监控更重要。这句话本来是只用在一个人已经无法信任他人的时候,或是之前因为信任他人却屡屡感到失望的状况。在成人的世界里,信任时常无法发挥作用。我多么希望你永远用不上这句话!我希望你懂得信任,因为信任是那么美好的一件事,它会让你感觉到自由。我时时刻刻都想自由,不希望内心充满恐惧,但是我竟然把自己关在了这里。这样说好像也不完全正确,其实,我是躲在这里,为了避开世界,逃离自己,我得给自己放个假,所以我把手机丢到阿尔斯特湖(Alster)里了。
最近我突发奇想,在外出告示栏写了一些捉弄人的句子:“许洛瑟先生去医院溜达溜达,要是他运气好的话,可能会碰上一件新鲜事,说不定两件,他会准时回来吃晚饭。”“许洛瑟先生给自己买烟去了,他打算熟悉一下附近的环境”“许洛瑟先生得逃离魅力无法抵挡的漂亮病房,出去透透气”……你现在应该知道什么叫做讽刺了吧?一笑置之一直是我逃离苦海的方法,对不堪忍耐的事和困难一笑而过,这个方法很有用。
我又离题了,这也是我这个病的一种特征。我本来是想和你谈谈这里的超级大厨房的,它几乎有地铁站那么大,说实话,这种规模已经不能叫厨房了,应该叫“厨房工厂”或“厨房死星”,里面塞满了一堆没有大脑的厨房机器人。可惜他们不让我进去,他们当然不会让我进去。其实我还挺惊讶,门口竟然没有带着武器的警卫。更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半个人出来抗议这些猪食。我多么想告诉那些把菜做得乱七八糟的“大师”,如何做新鲜的色拉、怎么才能把面煮得又Q又有嚼劲。
这里的人连最简单的菜都能做砸,就连蛋都不会煎。小孩子都会煎蛋,我敢打赌,你现在就可以像《美食总动员》(Ratatouille)那部电影里的小老鼠一样,指导人类如何料理美食,你都可以轻松地把那些厨师比下去。还记得那部电影吗?每当想起我们一起看那部电影的情景,我就忍不住感到哀伤。我常常想起你,像今天这样的日子我特别想哭,也真的哭得出来。真的很奇怪,我竟然又会哭了,有好几年的时间,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哭,也不知道如何打从心底感到喜悦。那种感觉多么糟糕,就像你最爱的那首歌中描述的那个耳背的女孩:她只有在音乐很大声时,才喜欢音乐。现在悲催的是,喜悦和悲伤的情绪总是迅速地涌上心头,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这种感觉相当难受,就好像电流持续不断地接通到我的身体里一样。别人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我的情绪会变化得这么快,我自己也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我非常害怕自己也和杜鹃窝里的其它人一样,只知道坐在这里对着外面的世界发呆。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我会为此奋斗的!
明天见。
爸爸
第三封信 还是没感觉到有任何好转
还好我的精力够用,还有力气控制一切。
只是,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亲爱的马兹:
今天我想跟你讲讲和我一起被关在这里的病友,他们的脑袋里也住了只山雀。我曾经告诉过你,我们常常坐在角落一起抽烟,共度过不少美好时光。我刚住进来不久,就有两位女士对我产生了好奇心,她们对我很友好,很快就接纳了我。我也觉得自己好像和她们认识很久了。
海嘉大概有六十岁了,她得的是抑郁症,是她的先生带她来这里住院的。我真的难以想象她的脑袋里住了一只这么悲伤的山雀,因为从外表看,她就像刚从阳光灿烂的地方度假回来一样。这就是精神病可怕的地方,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它藏得太隐密了。海嘉的年纪可以当我的母亲了,她待我也好得像亲妈妈一样。
玛丽亚大约三十五岁,长得简直就像白雪公主那么漂亮,头发像檀木一样黑亮、皮肤如初雪一样洁白、嘴唇像鲜血一般红艳。不过,那是因为她化妆。玛利亚的脑袋里住了好几只山雀。她在这里待很久了,可是山雀就是赶不走,医生也没有办法了,只好将她送到吕内堡石楠草原(LüneburgerHeide)的一家康复院。康复院是病人度康复假的地方,它和一般的度假不同,病人来这里是为了恢复身心健康。依病情而异,有些病人会得到特别健康的水喝、有些人全身会被裹满沼泥、有些人需要做特殊的康复运动。慢性病比较麻烦,想找到真正合适的治疗方法并不容易,精神病患者也一样。健保单位以前核准这类康复假的速度很快,除了一般度假,几乎人人都有机会度康复假。但是现在病人要想得到补助核准比较困难,因为要恢复健康必须遵守一些规则,可是大多病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违反规则。玛丽亚治疗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到康复院疗养,她高兴得不得了,希望可以在那里长期静养。马兹,你能想象吗?在那种地方住好几年?虽然那里和精神病院不同,但是也差不多啊。要是让我去那里,我肯定会担心自己一辈子都出不来。她居然对去康复院充满了期待,我真是不明白。但她即将离开的这件事,让我备受鼓舞,我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出院的。
我跟她们说我在剧院工作,她们都兴奋得不得了,她们说:“这工作挺符合你的形象,我就觉得你是个充满创意的人,看来我猜对了。”
当然,这里还有其他很多病友,他们有些人已经住了很久,我无法想象他们是怎么度过这段日子的。我绝对不能在这里住这么久,过阵子我得去埃森(Essen)一趟,赶着排演阿思缇?林格伦(AstridLindgren)的《狮心兄弟》(GebrüderL?wenherz)。这次我将和康士坦丝一起工作,这是我第一次有兴趣和女编剧合作。女编剧都挺烦人的,但是康士坦丝人很好。她是维也纳人,也是城堡歌剧院的剧院助理。对戏剧工作者来说,城堡歌剧院的地位,就像梵谛冈在天主教徒心目中的地位一般神圣。城堡歌剧院是一座壮观的建筑、神圣的殿堂。我去维也纳拜访过康士坦丝,当时是为了讨论删减哪部分剧情而去。我们逐字逐句地研读原著,讨论着哪些内容可以用来编进剧情。整本书的内容太多,没办法塞进两个小时的戏剧作品,所以我们得再三精简剧情。在斟酌要删去哪些剧情时,我们同时也考虑了启用哪些演员、选取什么场景、在哪个位置出场、退场以及可能存在什么突发状况等。《狮心兄弟》的最后一幕巨龙出场就非常复杂、不好安排,要把这么大又这么恐怖的一条龙摆在舞台上还真是不简单。
你还记得吗?我曾经问过你,为什么觉得龙很可怕?我还清楚记得你回答我说:“它的眼睛很吓人,它还会喷火呢。”你的这个答案给了我很大启发,我高兴坏了。我很想知道你看到这部作品时会有什么反应,无论如何你都要来看爸爸的这部戏剧。光是想象你坐在观众席的情景,就够让我觉得美好的了。哎呀,我甚至忘了这部戏是排演给大人看的,不过如果小孩子也喜欢,那我简直就太棒了。剧院老板可能会因为我改了剧情不太高兴,但是没关系,票房一定很高。
城堡歌剧院令人印象非常深刻,它甚至有国王特别通道和国王专用包厢。包厢里铺了一层厚厚的红地毯,走进去真的感觉自己就像国王一样尊贵。过去,这个包厢只有国王和那些皇亲国戚才能进去看戏,但是现在奥地利已经没有国王了,所以这个包厢对所有人都开放。康士坦丝带我看了剧院里的所有设施,简直太让人兴奋了。我根本无法想象,世界上还有比汉堡的德国剧院(DeutscheSchauspielhaus)更雄伟的建筑,因为德国剧院已经足够奢华壮丽了。我在德国剧院度过了好几年的时光,几乎天天泡在那里,只有实在累得不行,才回家睡觉。那段时间,我的心里只有戏台,完全忘了我还有家,它就是我在地球上的小窝,也是心情烦躁时的避风港。当我没有创作灵感的时候,我才拉上幕布,开车回家睡个饱觉。剧院对面就有一个加油站,看,多方便呀。
下下周我又要去埃森一趟,也是为了工作的事情。可是现在我却坐在医院给你写信,这简直让我感觉沮丧得很。希望埃森那里没有人知道我住进了杜鹃窝,也没人知道我现在人还在杜鹃窝。现在的我和其它病人一样,被脑袋里的山雀折磨着,根本没办法做本来想做的事,也没办法做别人期待我们做的事。住进来这么久,我还是没感觉到我有任何好转。多亏了安眠药,我现在可以睡安稳觉了。我早就该吃安眠药的。要是早知道安眠药可以让我睡得安稳,我就不会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我之所以喝那么多酒,就是想停止胡思乱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你现在一定会说,还有其它方法能让我安眠,比如运动。没错,但是运动要有很强的自律性才行,而且运动也是件寂寞的事。一个人生活在陌生的大城市很容易感觉内心孤独寂寞,尤其只认识一起工作的同事,而没有什么其他朋友。
到了晚上我常常无事可做,所以有时我会去看合作过的演员演出的其它戏剧。我不怎么喜欢看别的导演的作品,我觉得大部分的作品都很恐怖。这可能跟狗喜欢撒尿来标示自己的势力范围的行为有点像,也许我就是不喜欢别人抢先一步,也不喜欢为我演过戏的演员去演别人的戏。我知道,这是妒忌,就像在公园里玩沙时,总想毁掉别人盖好的沙堡。也许人就是喜欢藉由批评别人的作品获得更多灵感与精力,好像这样就能突显自己的成就:哼,这我老早就会了!这种作品也能得到赞赏?这些话听来很幼稚,总之,我不想浪费精力,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精力。没有精力怎么导演戏剧?如果你没有精力了,一起工作的同事就会反过来想控制你,他们会变得像敌人一样,把一部好好的戏剧毁掉。
还好我的精力够用,还有力气控制一切。只是,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能够支撑我完成《狮心兄弟》吗?万一我真得不得已要回绝这个工作,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我想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没有人会找我导演戏剧了,我在这一行肯定混不下去了。
天啊!想想都觉得太恐怖了!
我得去抽几根烟,回头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