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而美丽的自由
关于卡明斯基的《聋哑剧院之夜》
再一次,一句有益健康的话浮现:最主要的事情是构思的宏伟。在阿赫玛托娃的晚年给尚年轻的布罗茨基的信中曾这样引证了他本人的这句话。
的确,布罗茨基早年的惊人之作《献给约翰·邓恩的哀歌》,最主要的就是构思的宏伟。读这首长篇挽歌,我们不能不为诗人所展现的非凡构思和气象所折服。难怪那时阿赫玛托娃逢人便说布罗茨基的诗是俄罗斯的诗歌想象力并没有被历史拖垮的一个有力证明!
如今,我们又读到一位阿赫玛托娃、曼德尔施塔姆、茨维塔耶娃的精神传人,来自乌克兰的美国移民诗人伊利亚·卡明斯基(Ilya Kaminsky)的构思宏伟的力作他近十多年来倾心创作的带有诗剧性质的抒情诗集《聋哑剧院之夜》(原诗集名为Deaf Republic)。
《聋哑剧院之夜》于2019年在美国和英国相继出版,是卡明斯基继《音乐人类》(Musica Humana)、《舞在敖德萨》(Dancing in Odessa)之后的第三部英文诗集,它进一步展现了卡明斯基不同凡响的心灵禀赋和诗歌才华。《聋哑剧院之夜》出版后,在美英广受好评,在美国获得《洛杉矶时报》图书奖、美国国家犹太图书奖,入围当年美国国家图书评论奖等;在英国获得前瞻诗歌奖T.S.艾略特奖。《聋哑剧院之夜》还被美国国家公共电台,《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书评》《时代文学》增刊,英国《金融时报》《卫报》,爱尔兰《爱尔兰时报》等评为年度最佳图书。以下为几则著名诗人、作家的评语:
一个诗人如何使沉默可见?一个诗人如何阐释并照亮我们共同的聋哑?这是一本卓越的书,是我们时代最伟大的交响乐曲之一。一次深深的鞠躬。科伦·麦凯恩(Colum McCann)
他的诗令人脉搏加速跳动,如未被埋葬的矿藏闪耀,在想象力、政治、道德和个人的领域中全面开花,是一部雷霆般令人震惊的著作。 简·赫希菲尔德(Jane Hirshfield)
我读《聋哑剧院之夜》时,带着一种极大的兴奋和深深的惊奇,这些书页中散发着愤怒、急迫和力量,还有一种伟大的救赎之美。伊利亚·卡明斯基的词语带有一种电流般的新鲜的嗡嗡声;阅读它就好像把你的手放在活生生的诗歌电线上。他是他们这一代中最有光彩的诗人,是世界上少数的天才之一。加思·格林威尔(Garth Greenwell)
这些赞语都带有一种初读的兴奋感和欣悦之情,我们很难说它们不够冷静。 也许有人认为评价过高,但对我来说,这部诗集起码具有足够的魅力,它的每一首诗都在吸引我读下去。它既是紧张刺人的,又是美妙轻盈的。它有一种令人惊异的美和新鲜感,从整体上看,它又是一本高度娴熟、精心锻造的书。我读过不少卡明斯基早期的诗,这部诗集仍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期。
而这部激动人心的抒情诗剧是如何构思的?它又是如何开始的?它从一个聋男孩对占领军的一声呸开始。
这个聋男孩,也就是卡明斯基一直携带在他自己身上的那个来自敖德萨的在四岁时因医生误诊而失去听力的男孩,来自他在异国所不能忘怀和遥望的童年故乡……
而那个聋男孩的一声呸,来自童贞,也来自卡明斯基自己所译介的茨维塔耶娃。在卡明斯基和美国女诗人吉恩·瓦伦汀合作译介的《黑暗的接骨木树枝:玛丽娜·茨维塔耶娃的诗》(2012)的长篇后记中,他这样介绍这位他热爱的俄罗斯天才女诗人:
何谓茨维塔耶娃神话?一个诗人,她的生命和语言都很极端、陌异,不同于其他任何人。是的,她的生命就是她的时代的表现。
一个女人,逃避,奔跑,叫喊,停顿,并留在沉默里沉默,那正是灵魂的喧嚷声:但是我们站立……只要我们的嘴里还留着一口呸!
卡明斯基引用的这句诗,出自茨维塔耶娃的组诗《致捷克斯洛伐克的诗章》之六。茨维塔耶娃曾在捷克居住过三年多(19221925),视捷克为第二故乡。1938年9月捷克斯洛伐克苏台德省被瓜分,1939年3月,整个捷克斯洛伐克被德国法西斯占领。茨维塔耶娃对此感到震惊和愤怒,她随即创作了这组诗:
他们掠夺迅速,他们掠夺轻易,
掠夺了群山和它们的内脏。
他们掠夺了煤炭,掠夺了钢铁,
掠夺了我们的水晶,掠夺了铅矿。
甜糖他们掠夺,三叶草他们掠夺,
他们掠夺了北方,掠夺了西方。
蜂房他们掠夺,干草垛他们掠夺,
他们掠夺了我们的南方,掠夺了东方。
瓦里他们掠夺,塔特拉他们掠夺。
他们掠夺了近处,然后向更远处掠夺。
他们掠夺了我们在大地上最后的乐园,
他们赢得了战争和全部疆土。
子弹袋他们掠夺,来复枪他们掠夺。
他们掠夺了手臂,掠夺了我们的同伴。
但是我们站立整个国家站立,
只要我们的嘴里还留着一口呸!
一声呸,一声最后的拒绝、蔑视和尊严茨维塔耶娃的血流到了伊利亚·卡明斯基的身上。
这一声呸,也为一个良心共和国定了音。曾身处北爱尔兰暴力冲突和伦理与写作困境中的诗人谢默斯·希尼,曾写下过组诗《良心共和国》(From the Republic of Conscience)。从伦理、政治和灵魂的种种层面上看,卡明斯基的《聋哑剧院之夜》,正是一个良心共和国。
只不过卡明斯基的构思和角度太巧妙了,也太富有诗的想象力了。他从自己的聋出发,从他所归属的人民的沉默与拒绝出发,从诗的正义出发,虚构了一个瓦森卡小镇聋哑人木偶剧团和居民们起义的故事。这部抒情诗剧的剧情跌宕起伏,读来紧扣人心。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反抗的故事。诗人所要做的,在我看来,不仅是以童话来对付(历史和)神话中的暴力(这是本雅明在论卡夫卡时所说的一句话),还如科伦·麦凯恩所说阐释并照亮我们共同的聋哑。
这甚至也不同于一般的诗剧(原版的《聋哑剧院之夜》也并没有标明这是诗剧),它就是诗是带有叙述性的诗,但也是富有最奇绝的想象力的诗;是冬天里的童话,最后也是悲剧我们这个时代的悲剧;是折磨人的良心的刑讯室,但也是天使蹦跳的楼梯!
作为一个诗人,卡明斯基这部诗集吸引我的,首先是他从聋哑人的聋和比画的手势出发所发明的一套带有一种电流般的新鲜的嗡嗡声的诗歌语言和隐喻,如作品开始部分的聋,像警笛一样在我们中间穿过,到后来的《蓝色锡皮屋顶上方,聋》:
一名士兵跪下乞求,而镇上的人摇头,指指他们的耳朵。
聋高悬在蓝色锡皮屋顶
和铜铁檐角的上方;聋
被桦树、灯柱、医院屋顶和铃铛喂养……
不仅有令人惊异的美,这些隐喻、描写和讲述也获得了更丰富、更深刻的意味。正是在聋的统领下,蓝色锡皮屋顶,镇上的男孩、女孩和居民们,复仇的阿方索以及铜铁檐角、桦树、灯柱、医院屋顶和铃铛,一起达到一个极限状态,共同构成了一个聋哑剧院之夜(即良心共和国)。
不仅是与聋手势有关的隐喻语言,像抱着那个孩子,好像吊着骨折的断臂,加莉亚慌张地走过中央广场在大雪飘旋的街上,我站起来像根旗杆//没有旗帜这样的叙述,也令人难忘。不仅如此,它们还与一种整体上的诗歌意识结合了起来。正如威尔·哈里斯所指出:瓦森卡镇的人民,震惊于对一个聋哑小孩的谋杀行动,他们像人类旗杆那样站立。通过他们的沉默,严格执行(的沉默),展示出的不仅仅是沉默的尊严,还是它们(沉默)的革命能力一种警报的钟铃声,穿过并超出这些令人惊叹的诗歌本身。
当然,这样来概括多少显得有点干巴。《聋哑剧院之夜》是一个多声部、多角度的充满魅力的艺术整体,或者说是一部交响曲。当然最后它必然带着一种悲剧的性质。到了《颂悼文》(Eulogy)这一首,诗的叙述者满怀着悲痛为他的主人公撰写颂悼文(Eulogy这个词的本义是指颂扬死者的悼词、悼文,据这首诗和整部诗集的性质,我译为颂悼文),全剧由此进入悲伤的音乐,并获得了一种巨大的感人的抒情力量:
你不仅要讲述巨大的灾难
我们不是从哲学家那里听说的
而是从我们的邻居,阿方索
他的眼睛闭上,爬上别人家的门廊,给他的孩子
背诵我们的国歌:
你不仅要讲述巨大的灾难
当他的孩子哭啼,他
给她戴上一顶报纸做的帽子,挤压他的沉默
就像用力挤压手风琴的褶皱:
你不仅要讲述巨大的灾难
而他演奏的手风琴在那个国家走了调,在那里
唯一的乐器是门。
三次重复的你不仅要讲述巨大的灾难一次比一次更为悲伤和坚定(当然,也可以倒过来说)。这是悲剧主人公的最后自白,也是叙事者在自言自语,巨大的悲伤把他推向了这一步(在《挽歌》中他甚至这样乞求:……主://请让/我的歌舌//容易些。)无力承受的惨败与背诵的国歌,赴死的父亲与哭啼的婴儿。但是让我们更为惊异的,是接下来的给她戴上一顶报纸做的帽子,挤压他的沉默/就像用力挤压手风琴的褶皱,在至深的悲伤中竟出现了这一神来之笔!
而全诗的最后同样出人意料:而他演奏的手风琴在那个国家走了调,在那里//唯一的乐器是门。什么样的门?开着的门或关着的门?生之门或死之门?自由的门或监狱的门?这样的乐器在那样一种命运下又将如何演奏?
巨大的抒情力量与耐人寻味的隐喻,令人陶醉的美与噩梦般的现实,就这样在这部作品中相互交织和推进。这一切让我们着迷,但也让我们警醒。到了《断头台一样的城市在通往脖子的途中颤抖》这一首,不仅是断头台一样的城市在通往脖子的途中颤抖,奋力杀了犯罪士兵的阿方索的手和嘴唇在颤抖,我们读者的内心也在颤抖。诗人把我们带向了这最严苛的,但也是让人不能不反身自问的一刻:
在上帝的审判中,我们会问:为什么你允许这些?
而回答会是一个回声:为什么你允许这些?
什么是追问和沉默?关于这类话题,已大量充斥于我们的诗学论述中。但卡明斯基这部作品的真实力量,在于他把我们带到了拷问的现场:他着眼的不仅是表面上的东西,而且是在更高更严酷的戒律下,他把追问引向了我们自身更内在的伦理困境。是的,回答会是一个回声,我相信它也将在每个读到它的读者那里引起一个回声。
正因为达到了这样的思想深度,所以《聋哑剧院之夜》不再限于是一出简单的道德剧了。在诗集第二幕的最后部分,我们看到的,是对于暴力和恐怖下的人们的恐惧,人性的懦弱和背信弃义的混合着沉痛和讽刺的无情揭示(虽然它表现起来也不无喜剧性)。当女主角加莉亚最后向瓦森卡小镇的居民们大喊求助,那些曾参与反抗的人,这时同样指指他们的耳朵(亦即装聋卖傻了)。这真是一个充满了所谓历史必然性的结局。悲剧的主人公们还能怎么样?最后加莉亚也只能对她那些亲爱的邻居们!了不起的家伙们!大喊:挖个好洞!把我埋在鼻孔里//朝我的嘴里多铲些像样的黑土!
这部以反抗开始的悲剧,最后留下的,就是这种两场炮击之间的寂静。
震动人心的,还有这部作品的最后结尾。它出人意料,但又太好了!我还从未见过有哪部作品这样表达过最终的沉默:
我们仍然坐在观众席上。沉默,
就像错过了我们的子弹,
旋转着
多么奇绝的结尾!在我看来,它不仅属于这部作品,甚至也可以说是我们这个时代,我们所经历的人生的一个结尾:一切都结束了,但是拷问仍在进行。无论我们置身其中,还是坐在观众席上,那种良心的目睹和拷问,就像错过了我们的子弹,仍在旋转着和寻找着我们。
耐人寻味的是,在这两幕抒情诗剧的前后,还各有一首《我们幸福地生活在战争中》《在和平时期》。这两首诗的语境看上去都远离了诗剧中血与火的瓦森卡小镇,都处在诗人现在所生活的美国。它不仅构成了一种两个世界的比照,更需要我们去品味的,是其中对一个所谓伟大的金钱国家的和平假象的讽刺、对幸福地生活在战争中的人们的道德冷漠的讽刺,它颇为刺人,并让人羞愧和警醒。这种匠心独运的结构艺术,扩展了诗的视野和意义结构,也更深地加重了良心的刺痛。
像一个完美的园丁他把俄罗斯更新了的文学传统继续嫁接在美国诗歌和遗忘之树上。波兰著名诗人扎加耶夫斯基曾这样评价卡明斯基。扎加耶夫斯基所说的继续,可能是指在继英语世界对阿赫玛托娃、曼德尔施塔姆、茨维塔耶娃、帕斯捷尔纳克的译介之后。
现在,美国的诗人和读者也都不难看到这一点,诗人、艺术家福勒这样称卡明斯基:作为世界上少数的跨越边界的诗人之一,他已经成为美国诗歌圈里一个离心的存在。伊利亚·卡明斯基身上带有伟大的俄罗斯传统的力量和可被辨识的明显的潜能。
的确,他用英语写作,也受惠于英语诗歌,但他的每一首诗,都是俄罗斯更新了的文学传统继续嫁接在美国诗歌和遗忘之树上绽放的最新鲜的叶片。别的不说,如《聋哑剧院之夜》中的这首《什么是日子》:
像中年男子一样,
这五月的日子
步行到监狱。
像年轻人一样他们走向监狱,
长外套
扔在他们的睡衣上。
这样的诗,会马上让人们想到英国著名诗人拉金的《日子》,但其隐喻基础和诗的感觉是多么不一样!我们再看这一首《这样的故事是由固执和一点空气编成的》:
这样的故事是由固执和一点空气编成的
一个在上帝面前无语跳舞的人签名的故事。
他旋转和跳跃。给升起的辅音以声音
没有什么保护,只有彼此的耳朵。
我们是在我们安静的腹中,主。
让我们在风中洗脸并忘记钟爱的严格造型。
让孕妇在她的手里握着黏土那样的东西。
她相信上帝,是的,但也相信母亲
那些在她的国家脱下鞋子走路的
母亲。她们的足迹抹去了我们的句法。
让她的男人跪在屋顶上,清着嗓子
(因为忍耐的秘诀就是他妻子的忍耐)。
那个爱屋顶的人,今晚和今晚,与她和她的忘却做爱,
让他们借用一点盲人的光。
那里会有证据,会有证据。
当直升机轰炸街道,无论他们打开什么,都会打开。
什么是沉默?我们之内某种天空的东西。
这种来自传统的精神信仰,夏加尔式的奇思异想和跳跃句法,温暖而又刺人的色调,不仅和英美诗人有异,而且和布罗茨基美国时期那种冷俏的反讽也很不一样了。尤其是其中脱下鞋子走路她们的足迹抹去了我们的句法借用一点盲人的光这样的诗句,不仅很动人,还包含了一种新的开创性的诗学(我认为《聋哑剧院之夜》的出现是一个光辉的、开创性的时刻。克莱默·道斯)。
还需要再次提醒的是,和一般的移民作家、诗人不同,卡明斯基现在是一位英语诗人。
我们都已知道,卡明斯基本人在四岁时失去听力,他的犹太人家族也曾饱受屈辱和磨难,但他仍是受到保佑的:他从小就读巴别尔的小说和布罗茨基的诗(他父亲认识很多诗人,包括布罗茨基),十二至十三岁开始发表散文和诗,出版过小诗册《被保佑的城市》,被视为神童。苏联解体后排犹浪潮掀起,1993年他随全家以难民身份移民美国,定居在纽约州罗切斯特市。1994年父亲去世后,卡明斯基开始用英语写诗。同时,他就学于美国,先后获得政治学学士学位和法学博士学位。
和一直用俄语写诗的布罗茨基不一样,卡明斯基选择了用英语写诗,因为这是一种美丽的自由。而他成功了!他的第二本英文诗集《舞在敖德萨》在2004年出版后受到很大关注,该诗集获得了美国艺术与文学学院的阿迪生·梅特卡夫奖及其他多种奖项。
他在接受《阿迪朗达克评论》采访时说:我之所以选择英语,是因为我的家人或朋友都不懂英语我所交谈的人都看不懂我写的东西。我自己不懂这种语言。这是一个平行的现实,一种疯狂而美丽的自由。现在仍然是。
他奇迹般地打破了那个用非母语写不出好诗的咒语。当然,他的英语是简单的、稚拙的(只要读过他的英文原文就知道这一点),像是一个有天赋的孩子的作业,却恰好和他的童话风格相称,和他的精灵般的诗性相称!相对于英美诗人,他的英语当然是简单的,但他用英语所创造的诗歌音乐(这一点在译文中会有所损失),所展现的某种特殊、陌生的美,令英美诗人也不能不惊异。
记得布罗茨基在谈论以英语写散文时曾说:英语语法至少被证明是比俄语更好的一条逃离国家火葬场烟囱的路线。布罗茨基在他的散文中做到而未能在诗中尝试的,卡明斯基做到了!
卡明斯基的英语是有魔力和磁性的语言,这一点以上已有所论证。他的英文行文风格又是一种直接的、出其不意的风格。他的许多句子看似如随口道来,不假文饰,却令人难忘,如《聋哑剧院之夜》最后所附的《在和平时期》一诗中写到的那个被警察射杀在人行道上的男孩:
我们在他张开的嘴里看到
整个国家的
赤裸。
场景转换了,这是在美国,但又和那个血腥、暴力的瓦森卡小镇恰成对照。
卡明斯基的诗又是某种带着陌异性的语言。对此,卡明斯基自己可以说是非常自觉的。在他编选的《国际生态诗选》序言中,他特意引用了美国诗人罗伯特·克里利的这样一句话:我们将在语言中沉睡,如果语言不用它的陌生性来唤醒我们的话。
也许,这正是卡明斯基的诗充满魅力的一个秘密所在。他致力于在他的创作中发现语言的陌生性。在这一点上,他又深受策兰的影响。在他的诗中频频可见策兰式的语言实验。他曾与策兰的英译者沃尔德里普合作编选过《向保罗·策兰致敬》,他还撰写过《关于唤醒我们的那种陌异论母语、父国和保罗·策兰》。